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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俠傳》的版本和意義
明代編輯文言劍俠小說選本蔚然成風(fēng)《劍俠傳》、《增訂劍俠傳》、《二俠傳》、《女俠傳》等輯本紛紛出版，其中最有影響的輯本是《劍俠傳》�！秳b傳》所選篇目較為優(yōu)秀，內(nèi)容獨特，類型單一，說明編輯者對劍俠有明確的認識和有統(tǒng)一的選編標(biāo)準(zhǔn)。因此《劍俠傳》的問世，對中國古代小說的發(fā)展與分類研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對《劍俠傳》的研究，學(xué)界還沒有給予充分關(guān)注，只有兩三篇考證文章，更遑論其在小說史上的意義了。鑒于此，本文試圖對《劍俠傳》作一次全方位的研究。
一、《劍俠傳》的版本問題
流傳至今的《劍俠傳》有四卷本和一卷本兩種版本，現(xiàn)存于《古今逸史》、《秘書二十一種》、《叢書集成初編》、重編《說郭》、《五朝小說》、《唐人說薈》、《龍威秘書》、《唐代叢書》、《說庫》、《藝苑裙華》諸叢書中，單行本的《劍俠傳》有隆慶三年己巳(1569年)春三月履謙子刊刻本，在四卷本的基礎(chǔ)上附錄一卷。
(一)四卷本《劍俠傳》
四卷本《劍俠傳》，現(xiàn)今所見最早本載于《古今逸史》，題明新安吳琯校，不著作者，亦未標(biāo)明各篇出處，是諸叢書中唯一的明代刊本，所收共三十三篇。卷次和目錄如下:
卷一:老人化猿、扶余國王、嘉興繩技、車中女子、僧俠、京西店老人、蘭陵老人;
卷二:盧生、聶隱娘、荊十三娘、紅線、田膨郎;
卷三:昆侖奴、許寂、丁秀才、潘將軍、宣慈 寺門子、李龜壽、賈人妻、虬須雯、韋詢美、李勝、乖崖劍術(shù);
卷四:秀州刺客、張訓(xùn)妻、潘房、洪州書生、 義俠、任愿、花月新聞、俠婦人、解詢?nèi)D、郭倫觀燈。
此外，叢書《秘書二十一種》、《叢書集成初編》也收錄了四卷本《劍俠傳》。《秘書二十一種》是康熙七年星源汪士漢根據(jù)《古今逸史》刊版重編刻印本《叢書集成初編》是民國廿四年至廿六年上海商務(wù)印書館以《古今逸史》為底本的排印本，兩部叢書所收《劍俠傳》全同于《古今逸史》四卷本。汪士漢在四卷本前寫了一篇短文，題為《劍俠傳序》。
宋初，李昉等人編篡《太平廣記》，列豪俠類，收錄唐五代小說二十五篇，分為四卷。兩相對照，共同收錄共十九篇。從所選篇目及分卷來看，四卷本《劍俠傳》應(yīng)該是在《太平廣記》豪俠類的基礎(chǔ)上選編而成的。
隆慶三年刻本《劍俠傳》是較早的一個輯本，卷首寫有強庵居士《劍俠傳引》，卷末有刻印者履謙子作的《刻劍俠傳跋》。履謙子在跋中說:舊版近胡涂，是用番刻。說明在此之前，《劍俠傳》己有印本問世。此刻本在四卷本的基礎(chǔ)上增錄了一卷，多補了四篇，篇名如下:
張守一、張裕、白廷讓、青城劍術(shù)。
《張守一》寫呂用之薦假劍客張守一惑高駢事，本自唐人鄭廷誨《廣陵妖亂記》(一說此書為羅隱撰)，編者對原文略加修改《張�！烦鲎蕴岂T翊《桂苑叢談》，原名為《崔張自稱俠》�！栋淄⒆尅芳此稳藦堼R賢《洛陽措紳舊聞記》中的《白萬州遇劍客》。《青城劍術(shù)》一篇為明初李昌祺《剪燈余話》卷二中的《青城舞劍錄》，編者亦略加改寫。四篇內(nèi)容雖有真假劍俠之別，但皆為劍俠題材。
在清代，單行本問世的《劍俠傳》還有一些，幾乎都是以《古今逸史》本為依據(jù)而翻刻的四卷本。如咸豐七年(1857)王齡刻本，光緒年間任謂長圖畫本，光緒年間鄭官應(yīng)刻本(與其本人選編的《續(xù)劍俠傳》合并出版)等。
(二)一卷本《劍俠傳》
一卷本最早見于叢書重編《說郭》。重編《說郭》一百二十卷，姚安陶珽于順治三年編次，目錄前標(biāo)明天臺陶宗儀篡，姚安陶珽編輯。此叢書收《劍俠傳》一卷，共十一篇，篇名如下:
老人化猿、車中女子、僧俠、京西店老人、 蘭陵老人、盧生、聶隱娘、荊十三娘、紅線、田膨郎、昆侖奴。
書中僅著唐，不著作者，亦不注明出她《五朝小說唐人百家小說》是據(jù)《說郭》、《說郭續(xù)》刊版重編印本，錄有《劍俠傳》一卷，全同重編《說郭》，唯書冊封面著作者題為段成式。
《唐人說薈》、《龍威秘書》、《唐代叢書》、《藝苑捃華》《說庫》諸叢書皆乾隆年以后輯本，都錄有《劍俠傳》一卷，共十二篇;與重編《說郭》、《五朝小說》本比較，少了《紅線》一篇，多出《賈人妻》、《虬須雯》兩篇，皆署名唐段成式。
一卷本未見有單本流行。
(三)二卷本《劍俠傳》
二卷本《劍俠傳》未見流傳。此版本的記載見于《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劍俠傳》二卷，江蘇巡撫采進本。舊本題為唐人撰，不著名氏。載明吳館《古今逸史》中，皆紀唐代劍俠之事，與《太平廣記》一百九十三卷至一百九十六卷所載豪俠四卷文盡相同。①檢今存《古今逸史》本為四卷，且錄有宋代劍俠小說，與《太平廣記》豪俠四卷不盡相同，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題有誤。
(四)五卷本《劍俠傳》
五卷本《劍俠傳》的編輯者是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進士周詩雅�，F(xiàn)存有周詩雅編輯五卷本《增訂劍俠傳》，據(jù)書中作者自序稱，他曾于萬歷庚戌年(1610)刻《劍俠傳》五卷本。此輯本應(yīng)與現(xiàn)存四卷本、一卷本皆不同，可惜己佚失。
二《劍俠傳》的作者問題
明清時期刊行的《劍俠傳》，或不署作者名，或題名段成式，�！端膸烊珪偰刻嵋氛J為《劍俠傳》書名與作者，蓋明人抄襲《廣記》之文，偽題此名也。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進一步展開討論:吳淑所著《江淮異人錄》三卷凡二十五人，皆傳當(dāng)時俠客術(shù)士及道流，行事大率詭怪。唐段成式作《酉陽雜姐》，己有《盜俠》一篇，敘怪民奇異事，然僅九人，至薈萃諸詭幻人物，著為專書者，實始于吳淑。明人鈔《廣記》偽作《劍俠傳》又揚其波，而乘空飛劍之說日熾，至今尚不衰。魯迅不僅指出所謂唐段成式撰本《劍俠傳》系明人偽作，且認為唐段成式《酉陽雜姐盜俠》、宋吳淑《江淮異人錄》是此類作品的濫筋。
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考定是書為明人王世貞編撰。余先生指出:生世貞《彝州山人四部稿》卷七十一，錄文十六首，皆其自著書之序，有《劍俠傳小序》。認為王世貞之父為嚴篙父子所害，世貞無處伸冤，憤當(dāng)時司寇懼怕嚴篙權(quán)勢，希望有劍俠投袂而起，殺奸除賊，以快民心。其編輯《劍俠傳》的動機是為了抒發(fā)抑郁之情懷。隆慶三年(1569)履謙子刻本的發(fā)現(xiàn)，似乎為余嘉錫的論斷提供了驗證。此刻本卷首強庵居士的《劍俠傳引》與王世貞《劍俠傳小序》文字完全相同，可以斷定作者是同一人。有研究者認為，隆慶刻本的發(fā)現(xiàn)對于《劍俠傳》選輯者問題的解決有著重大的意義，應(yīng)該可以成為定論。但是問題并沒有得到真正解決。較早寫文章闡述隆慶刻本《劍俠傳》的劉蔭柏就不同意余嘉錫的觀點。他認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說的二卷本是存在的，它不同于《古今逸史》中的四卷本，可惜己經(jīng)佚失了。四卷本《劍俠傳》絕非王世貞輯本，王世貞輯選本《劍俠傳》可能是另一個版本。
如果仔細分析、綜合考量，四卷本《劍俠傳》的編輯者是王世貞的說法，還不能成為定論。其一，目前還沒有任何文獻可以證明強庵居士是王世貞的別號，也沒有文獻記錄王世貞與履謙子有過交往。其二，隆慶三年王世貞還健在，聲望極顯，若四卷本《劍俠傳》出自其手筆，履謙子在跋中應(yīng)該談及，更應(yīng)以此為號召促其行銷，為何只字不提?其三，王世貞《艷異編》大約編定于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履謙子在隆慶三年本《刻劍俠傳跋》中講明是翻刻，說明此書有舊版。如果四卷本確為王世貞編輯，那么當(dāng)與《艷異編》的編輯差不多同時�！镀G異編》有義俠部，正集收九篇，續(xù)集收四篇，十三篇中有七篇與《劍俠傳》重復(fù)，但其中四篇篇名不同，分別是虬髯客傳，、紅線傳，、昆侖奴傳和}L須雯傳，;《劍俠傳》則作扶余國;,紅線、昆侖奴和虬須雯。更重要的是《艷異編》設(shè)義俠部，將紅線傳，聶隱娘等劍俠小說與樂昌公主柳氏傳等非劍俠題材合在一起，而四卷本《劍俠傳》選編者有明確的劍俠概念，統(tǒng)一的選編標(biāo)準(zhǔn)，文體意識清楚，絕不混編。同一位選編者，差不多同時編輯的作品，劍俠概念、篇名及文體意識為何會出現(xiàn)如此不同?
三《劍俠傳》的意義
劍俠稱謂最早出現(xiàn)于唐代的道教典籍。相傳為唐代道士羅公遠、葉靜能所注的《真龍虎九仙經(jīng)》中有遇劍俠稱謂，經(jīng)云:第九遇劍俠者，或因遇于寶劍，亦得隨意東西變現(xiàn)也。修道者因得到寶劍，道力突飛猛進，遂得神術(shù)，并冠以遇劍俠的稱謂，所論雖具有濃烈的宗教意味，卻成為劍俠這一廣為流傳的詞語。劍俠這一稱謂在唐代并不流行，同一時期的其他文獻中幾乎不見記載。北宋以后，劍俠一詞開始流傳，出現(xiàn)于各類文獻中。蘇東坡在《漁樵閑話錄》中曾對唐傳奇中的女劍俠發(fā)出感慨:臆!吾聞劍俠世有之矣!然以女子柔弱之質(zhì)，而能持刀以決兇人之首，非以有神術(shù)所資，惡能是哉!宋洪邁《夷堅志補》卷一四《郭輪觀燈》篇中的青衣角巾道人，打抱不平，痛毆調(diào)戲婦女的一群惡少年。他對郭倫說:吾乃劍俠，非世人也。
劍俠是一類獨特的群體，與游俠、豪俠皆不同。后者或表現(xiàn)藏匿亡命、背公私黨的疏狂，或體現(xiàn)仗義疏財、知恩圖報的義舉，或表達報國赴邊、建功立業(yè)的壯志，或張揚爭勝斗豪、飲酒馳獵的放蕩;前者則隱蹤匿跡，行為詭秘，來去無蹤，劍術(shù)神奇，神龍見首不見尾。唐人在文學(xué)作品中，對劍俠的生存形態(tài)、行為方式有形象的描述，但缺乏明確的概念表述。宋李防等人編篡《太平廣記》，列豪俠類，收入唐五代小說二十五篇，劍俠與豪俠混雜，俠的概念仍較為模糊，沒有辨別兩者的差晃《劍俠傳》的問世，明確了劍俠的概念，總結(jié)了唐代以來劍俠小說類型范式，突出了劍俠小說的敘事特征，在中國小說發(fā)展史上有著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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