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中的一棵樹

　　又到秋天，樓下院中的桂樹又開花了，香氣醉人。每一口呼吸都是一種享受。下樓走進院中，看著搖落的桂花雨，我想起了那棵樹——老家房前那棵老桂樹。

　　在我的記憶中，那棵桂樹永遠是高大的。她用高大的身軀為人們遮風擋雨，給人們提供一片陰涼。記得在我剛記事時，總是和奶奶一起坐在樹下的躺椅上，看著桂花靜靜飄落，真可謂是“人閑桂花落”。有時恰逢月圓，奶奶還會給我講些故事。每次我讓她講故事，她總是指著這棵桂樹：“月亮上有一個叫吳剛的人，他在月亮上砍一棵永遠不會倒，不會死的桂樹……”而我總會說:“奶奶，那能不能讓這桂樹也永遠不倒？”她總是笑吟吟地摸摸我的頭輕說:“當然可以”，而我便高興地一把抱住她。這棵桂樹，激發(fā)了我多少的童年幻想！

　　上了小學，每年只能抽時間回去看看——當然，其中原因多半是為了看那老桂樹是不是真的不老。我那次回老家時，剛到村口，便聞到陣陣桂香。循著香氣走到村前——果然是桂花樹開花了，樹頂的枝條上的一簇簇桂花看起來格外誘人。我沖進屋里：“奶奶！桂樹開花了！我想要樹頂上那枝，上面花可多了！”奶奶答應了一聲，便跟出了房間，來到了樹下。我看著那一枝金黃的桂花，轉頭滿懷期待地看著奶奶。她看了看粗糙的樹干，咽了口唾沫，但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她拖著身子，去倉庫中拿了一根與她佝僂的身子骨不相匹配的長桿，伸直胳膊努力去夠樹頂的那一枝桂花。

　　隨著桿子的移動，樹葉窸窣作響，樹上幾片枯葉緩緩飄落。我當時便哭了出來：“你明明說過這桂樹不會變老的！”奶奶有些措手不及，扔下桿子就來哄我。我在她的懷抱里冷靜了下來，拿著她打下的桂花把玩著。但是，我只看到了樹上飄落的枯葉，沒有看到奶奶白發(fā)梢上的汗珠與臉上日益增多的皺紋，沒有聽到她為我打完桂花后的喘息。這樹，見證著奶奶對我無限的愛意。

　　上了初中，回老家的機會更少了。每個假期，奶奶總會打來電話：“家里的桂樹又開花了，你回不回來啊？”我總是應付幾句了事，甚至有時候還會嫌她多嘴。終于，有個冬天，我回到了故鄉(xiāng)，但這樹，已經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

　　去年冬天，我回了一次老家。到村口時，我沒有聞到像往常一樣令人癡迷的桂香。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房前——那棵老桂樹已經變得十分佝僂，彎著腰，駝著背，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高大。走進屋中，看見奶奶正看著白墻呆呆地出神。

　　我走到她面前，她看到我，驚喜地站了起來：“你可回來了！走，我去給你打桂花！”她說著便去倉庫尋那竹竿，我趁這個機會去看了看那棵老桂樹。

　　她的枝條已經彎曲，樹皮也變得更加斑駁，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樹上的桂花也褪去了金黃色，變成了像泥土一般的顏色。

　　奶奶從倉庫中拖出那長長的竹竿，她的背影多了幾分疲乏與衰老。湊近了看，她的臉上多了歲月留下的條條車轍。奶奶伸長胳膊，奮力舉著竹竿，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我緊緊擁住她，熱淚盈眶。那棵老樹又開始落葉了，秋風吹過，無比蕭瑟。

　　我的奶奶就像這一棵老桂樹，在年輕時便用全部的精力為后代提供了一片樹蔭，就算到了暮年也要拼盡全力去給人創(chuàng)造快樂與幸福。風燭殘年時，她依舊不肯休息……這樹是何等偉大，而我的奶奶又是何等偉大！

　　奶奶呵，你能不能與這棵桂樹一起信守曾經在樹下許下的諾言，慢些變老呢？

　　上天呵，你能不能讓這一株老桂樹和我的奶奶就像廣寒宮里吳剛砍的桂樹一樣不老呢？

　　如果不能，那我要珍惜生活中的這棵樹，珍惜與這棵樹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化用一句很喜歡的詞：

　　一川桂樹，滿城沁香，木樨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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