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村口那棵老槐樹散文

　　我老遠(yuǎn)就看到那棵參天老槐樹，蔥蘢勁秀，昂首云天的姿態(tài)。樹冠濃密，猶如一團(tuán)墨綠色的濃云。滿樹羽狀較小的葉片，郁郁蔥蔥，就像千萬只蝴蝶翩翩起舞；又似是一把天然綠傘遮蓋著大地。

　　樹下佇立著一位老人，一只手輕撫在那棵老槐的樹干上，就像是撫摸著一個甜蜜入睡的嬰兒，另一只手搭著涼棚，正向我走來的方向張望。我想象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待我慢慢靠近，�。∵@不是我的母親嗎？！我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媽！媽媽！這么多年您到哪去了？”我緊緊地拉住她的手猛地?fù)溥M(jìn)她的懷里，但她一言不發(fā)，只是一個勁兒仔細(xì)端詳著我，一雙略帶粗糙的手在我的面頰上不停地?fù)崦�，像是怕我受到了什么傷害似的。我說：“媽！您看看，我是您最疼愛的小女兒梅兒�！边@時她猛然掙脫我緊緊握住的手，頭也不回地徑自朝后山走去，我又緊追上去，拽住她的衣襟，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出門牽著母親的衣襟一樣，大聲并嘶啞地叫著:“媽！您不要走！媽媽！”猛一驚醒，卻原來是在夢中。我流連在剛才的夢境，不愿醒來，緊緊閉上雙眼，努力地回憶著夢中的一切，暗淡的光線仿佛重現(xiàn)著淡淡的夢境，然而老槐和母親一如裊裊炊煙慢慢散去，尋無蹤跡，兩行清淚劃過臉頰，淚濕枕巾。

　　難道是母親托夢給我，要我去看看見證我長大、又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那棵百年老槐？

　　在一個冬末春初的傍晚，血一樣的夕陽斜照在鄉(xiāng)村屋舍和這棵老槐上，顯得習(xí)習(xí)閃光，似像是撒下了一把碎金光彩照人。雖說是冬末初春，可倒春寒一樣讓你感到寒氣逼人，一陣北風(fēng)吹來，不覺打了個寒顫。雖然有這薄薄的殘陽暖照。

　　這棵老槐是在鄰村的路道口，離我家大約有一里的路程，要是走小路，來往行人必從這兒經(jīng)過。只因工作的忙碌和孩子的羈絆，每次回去也都是來去匆匆，無暇顧及和拜訪這棵老槐。我轉(zhuǎn)過村莊的一角，再拐過一條羊腸彎道，一株高大蔥綠的古槐滌然躍入我的眼簾，雖相隔大約二十年未見，可老槐依然一如以前那樣傲然屹立，濃密墨綠的樹冠就像是我在夢中見到的一樣風(fēng)采，雖風(fēng)風(fēng)雨雨一個多世紀(jì)，但就老槐樹那蓬勃旺盛的綠色，你很難想象蒼老與她現(xiàn)在的樣子聯(lián)系在一起。在靜謐的村落之外，在蒼茫的云天之下，只有她倔強地佇立,深情地守望著這一片田野和這些村莊屋舍，還有她周圍這些不起眼的野花小草。此時一股暖流涌上心頭。穿過老槐的枝枝杈杈，我的雙眼濕潤了，她那深褐色的枝干，沉默地伸向那暗灰色的天空，猶如一個沉默寡言的北方漢子，背負(fù)著塵世中的責(zé)任，一言不發(fā)地邁著坎坎坷坷的人生之路。那遒勁的枝干，在冬日的蕭瑟中，則同樣溫暖著人們無處安放的視線，在冷寂的寒風(fēng)中，挺拔地站立在薄涼的夕陽下，就像一位尊敬的長者，慈眉善目，像哲人沉思的鎖眉，俯瞰著這人間塵世。

　　樹的近前，一種不知名狀的悲愴從心底溢出，暗暗的痛刺向我的心。多少年無數(shù)次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摧殘；多少次電閃雷鳴的撞擊，她竟然兀自挺立這荒野，依舊傲然蒼穹。主干靠根部已被雷電劈成一個能容下兩個五六歲小孩那么大的窟窿，并且不時有淘氣孩子刻下已經(jīng)模糊的道道傷痕，但絲毫沒有影響到軀干的生命，再看那虬曲蜿蜒的枝椏，又是如此的枝繁葉茂，細(xì)小的葉片透過枝椏的縫隙，篩一地斑駁的晚霞，高大的光影招來流年的目光。我被感動著，一時無語，內(nèi)心的慚愧無法表達(dá)，只怪我的文筆太笨拙，如此蒼白的語言和無力的文字，又怎能勾勒出她的神態(tài)、氣質(zhì)、大度和超凡脫俗？！

　　老槐如沉云一般沉靜不語。我坐在老槐那裸露在外的根部且厚重的黃土地上，看那根部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有的地方已露出白色的肉質(zhì)，有的.端節(jié)像是已被鋒快的鋤頭鏟斷，可依然源源不斷地吸取著大地的血脈，她們盤根錯節(jié)緊密相依�？梢韵胂竽巧钤�在地底下的大家族，又是用怎樣感人的畫面在延伸著這棵百年老槐的綿長生命。

　　坐于樹根之上，再昂首向上觀望，驚嘆那些延伸的根根枝杈，相互支撐，相互謙讓相敬如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猶如相互交叉的常春藤，是如此的默契和深情，就像血濃于水的手足之情，傳承著血脈親情。

　　數(shù)不盡厚質(zhì)的綠葉像成千上萬句語言，散發(fā)著悟不到頭的盎然，讀不透的深蘊和內(nèi)涵。

　　再看看古槐的周圍，每一種植物都有尊嚴(yán)地快樂地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沐浴著陽光雨露。田地里的冬小麥正在撥節(jié)成長，碧綠的油菜也從黑土地里探出頭來，老槐旁邊的一蓬紫竹直沖云霄，并延發(fā)出根根剛剛抬頭的細(xì)細(xì)嫩筍，就連樹根潮濕處生出的綠苔、溝邊上搖曳的小草，都與這棵老槐朝夕相處，平等自由，老槐一點也不因自己的高大而對這些弱小的生命而自傲，她們之間似乎已經(jīng)結(jié)下了不可分離的深情厚意。

　　容人者才能容己。傷痕累累古槐的樹梢，喜鵲在上面搭窩、主干刀痕一道一道已經(jīng)深深地嵌在樹皮里面、成群結(jié)隊的螞蟻正忙著往里運糧，甚至于能容納兩個孩子的樹洞，也被鄉(xiāng)鄰當(dāng)成神樹膜拜，竟然在里面偷偷地焚燒香火，祈求老槐給予平安、賜福、送子，以求百年老槐神靈保佑。可老槐如此包容，竟然一點抱怨也沒有，更沒有仇恨、沒有嫉妒，古槐心靜安然始終如一，端坐一方。

　　寫到這里我又不得不想到母親，對母親的愛如同她深愛著我們一樣，為在她生命的盡頭少盡了孝道而自責(zé)，這也是今生今世無法彌補的缺憾，在時間的長河中，我再也無緣見到母親。然而此時此刻，我站在這棵百年老槐的身旁，卻驚異地發(fā)現(xiàn)我是多么的幸運，穿過時間的長河，我竟然見到了我的母親，雖說是在夢里，但確確實實像是情景再現(xiàn)，當(dāng)年母親邁著那雙被纏過的小腳，踮起腳尖佇立在這棵古槐樹下，迎接著我這遠(yuǎn)道歸來的小女兒，走時又再次來到這里，手搭著涼棚目送我遠(yuǎn)去，直到我在她視線范圍內(nèi)消失，多少次熟悉而又讓人永遠(yuǎn)記憶的場景......

　　我沉靜地站在這棵老槐樹下，繾綣老槐纏綿深情，內(nèi)心平靜而充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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